第(1/3)页 咚。 咚。 咚。 第一辆大车的铁笼里,那个披着飞鱼服的女人用额头一下下撞着铁栏杆。 每撞一下,铁笼就晃一下。 血顺着她的眉骨往下淌,流进眼窝,她不擦。 她缩在笼子最里面的角,怀里死死勒着那只风干的死老鼠。 那双肿胀只剩一条缝的眼睛,警惕地盯着外面那三千个举着铁镐的黑瘦汉子。 她不认得那是来救她的人。 在她眼里,那是一群又要来扒她衣服的恶鬼。 “不……不跑了……” 女人把死老鼠塞进嘴里咬住,含糊不清地嘟囔,身子抖得像筛糠: “别打……赵管家……我不跑了……我给少爷学狗叫……汪……汪汪……” 队伍最前头。 李二牛手里的铁镐脱了手。 砸在他自个儿脚背上。 六斤重的生铁。 李二牛没觉着疼。 他那张涂满煤灰的脸皮抽动两下,喉结上下滚动,却发不出一点声。 他看见了笼子把手上挂着的一块破布片。 那是他临出门前,亲手给媳妇纳的鞋垫,上面还绣着个歪歪扭扭的“牛”字。 扑通。 李二牛膝盖一软,整个人跪在雪泥里。 他想站起来,腿不听使唤。 他只能爬。 手脚并用地在雪地里爬,十指扣进泥缝里。 一直爬到车轮底下。 “翠……翠儿?” 李二牛把那张满是黑灰的大脸贴在铁栏杆上,眼泪冲刷着煤灰,在脸上冲出两道白印子。 “是我啊……我是二牛……” 笼子里的女人听见这声。 她猛地往后一缩,后脑勺重重磕在铁条上。 “啊!!!!” 凄厉的尖叫声刺破了风雪。 女人拼命用脚蹬着栏杆,把身子往那一堆粪便和烂草里挤: “我不认识李二牛!我不认识那个穷鬼!别打他!我不认识他啊!!” “我是自愿来的……我是自愿当狗的……求求你们别去找他……” 李二牛趴在地上。 这个在西山矿底下一天背八千斤煤都不哼一声的汉子,此时像条被人抽了脊梁骨的癞皮狗。 呕—— 他张大嘴,一口黄绿色的苦胆水吐在雪地上。 那是心肝脾肺肾都被揉碎了再吐出来的动静。 咚! 李二牛脑袋砸在青石板上。 咚! 又是一下。 脑门磕烂了,血糊住了眼。 “畜生……” “赵家……畜生啊!!!” 几万人死寂。 只有风刮过树梢的呜咽声。 朱雄英站在台阶上,右手搭在刀柄上,纹丝不动。 青龙想上前,被朱雄英抬手拦住。 这时候,不需要劝。 劝不住。 只有血能洗地。 “三妹呢?”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。 马大叔走出来。 他没穿鞋,脚板冻成紫黑色。 那双浑浊的眼珠子,死死盯着最后一匹马。 马背上驮着一具尸体。 被飞鱼服裹得严严实实。 风卷过来,掀开衣角。 露出一只脚。 光着的。 脚底板全是冻疮,口子翻着红肉,有的地方发黑流脓。 脚脖子上,一道紫黑色的勒痕陷进肉里,深得看不见底。 马大叔站在马前。 他没哭。 也没喊。 他只是笨拙地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。 一双崭新的千层底布鞋。 鞋底纳得密密实实,针脚细密。 “天冷……咋不穿鞋……” 马大叔跪在雪窝里,那一嘴黄牙打着颤。 他抓住那只冰坨子一样的脚,想把鞋套上去。 套不进。 脚冻硬了,脚趾蜷成一团,硬得像石头。 马大叔急出一头汗。 “没事……没事……爹给暖暖……” 他解开自个儿那件单薄的破棉袄,露出里面干瘦排骨一样的胸膛。 一把将那只满是冻疮和死皮的脚,死死按在心口窝上。 滋—— 像是烙铁烫在皮肉上。 第(1/3)页